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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恋君故,人衣两相误 衣柜一天天满起来,旧爱新欢,争奇斗艳。心情却日渐暗淡,每次开了衣柜,都觉得热闹是她们的,我却什么也没有,随便捡一件也不知道该怎样随便,终至于难忍,决定大开杀戒,扔它个痛快淋漓。
这是个大工程,我是有童年创伤的。小时候母亲一收拾衣柜,那就是混乱至极,各种陈年旧衣,多年未见,母亲叫我叠起来,一摞一摞地摆到柜子里,过一阵翻乱了,再整理,如此反复。衣不见少,一年比一年多,我问母亲为什么放那么多不穿的衣服,母亲说扔了可惜,碰到合适的时机送人就好,总也没有合适的人可送,总也堆在柜子里。到我成年,才发觉当年母亲的舍不得扔,一声不响地印在我心里,我也舍不得扔。
我选择深夜开工,图安静,心里一直鼓励自己,要舍得扔。
拿来好些个大袋子,稍不中意或弃置不用一年以上的,眼一闭心一横哗啦扔进去,那个痛快似乎也不亚于一掷千金,扔到最后,整理好柜子。凌晨三点二十二分,衣柜舒朗开阔,叠好的整齐,挂着的熨帖,清理出来的一袋一袋地系起来,堆到门口,扫床铺被,安然睡去。
没有一觉破晓,竟是旧梦连连,先是梦见好多年前的夏天,我来来回回在房子里走,只穿一件红色的男式T恤,腿又细又长,脚冰凉,那时候好像在等待一个宣判,来决定我下一刻的命运。宣判者说让我等,结果一定是好的,我说无以为信,他说你穿着我最喜欢的这件T恤,故衣尚在身,山盟犹在心。我穿了很多天,夏天过完,故衣放入箱底,再也没有穿过,但也没有扔过。
千山万水,总在那个再也不需要看见却又确信它一直在的地方。忽然一惊,似乎这次整理没有见到它,凌晨四点,一跃而起,把数袋扔到门口的衣服都搬回来,开灯,全都翻开,一件一件,一个小时前的清爽踪迹全无,满地斑驳,越找越焦虑,脑子里一直在想会不会丢了,丢到哪里去了。
翻到一套藏蓝色荷叶领的夏装,小得吓人,好像童装的样子,忽然想起这是我二十几岁生日时请裁缝做的,款式还是自己设计的,裁缝似乎是个熟人,我说,她画,旁边有个人说:这样好,应该很好看。影影绰绰,不明不晦。于是去翻书架,找那数十本日记,终于找到这段记录。二十二岁生日,裁缝是熟人,旁边说话的人是谁,我那时候有多开心,都在文字里,深蓝浅蓝,看了三页,感叹那时候多么能写,多么想让这些事永不被忘记。
一条粉色的羊毛围巾,送这围巾给我的人,那时候憨憨地说:我人笨,不会给人买东西,也没有经验,就是一份心意而已。我很是喜欢了这围巾一阵子,我的衣服浅灰色居多,配这粉色的围巾正好。后来依旧是浅灰色衣服多,却都开始配白色围巾,这粉色的弃置不用很久了。
翻了好久,没有想到的物品全翻了出来,想找的那一件却是踪迹全无。天边已经泛白,各种痛快扔掉的衣物,现在满地都是。虽不是“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却也是“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决心之下,费力半夜,却还是满地狼藉。
最后还是把那些难以割舍的收起来,等候蒙尘,等候下一次忍无可忍之后的决心。我终是不舍,也终是不得,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理衣记】是为理衣小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