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遗落在母亲手里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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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近了。
儿时念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诗,只懂得表达了诗人的思乡之情,而如今在春节将近的时候独自在遥远的南半球,才真真切切明白其中包含的感情。
春节将近于我来说只是日历上的数字变化,由于成天忙于打工,若不是周边有些中国朋友相聚着要一起吃年夜饭,大抵都要忘掉这个对于中国人来说无比重要的日子。直到与妹妹视频,她忽然说了句“今年就你没回家过年了呢”才让我心底深处的惆怅和怀念腾地升起来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该是放假在家的。小年一过,母亲便会起得比以往更早一些,赶着去田里将大颗大颗的白萝卜挖出来,连根带土地丢进箩筐里,拿着锄头当扁担地将两箩筐大白萝卜从田里挑回来,随后一咕噜地堆在井口边。她一边挑水往池子里灌,一边催我去小卖部买两袋粗盐回来。
【散文丨遗落在母亲手里的年味】粗盐极其便宜,一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塑料袋,拎在手上沉甸甸地,我将两大袋粗盐抱在胸前一路小跑回来,身上就沾满了浓浓的盐味。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将水池注满了水,那些带着土的大白萝卜被泡在水池里,我负责将白萝卜刷洗干净然后递给母亲,她则手举菜刀,咔嚓一下,圆滚滚的白萝卜裂开成两半,露出鲜嫩清甜的果肉来,好似掐一下那汁水就要淌下来了的模样。还没闻够萝卜的香甜就见母亲伸手往粗盐袋里抓一把然后均匀涂抹在白萝卜的四周,再将这抹了盐巴的白萝卜一个个以十字交叉的姿势摆放进大红色桶里,直到白萝卜高出桶沿几厘米才换另一只桶。
直到夜幕降临,母亲才将门口的两大桶白萝卜挪进屋子里来静置过夜,待到隔日醒来,刚刷过牙母亲便会去看看那两桶萝卜,然后微笑着惊呼一声“呀,看来盐下的差不多好呢”,脸上浮起一种像是拿了奖一般开心的笑容来。只见桶里的白萝卜蔫了一些,恰好低过红桶边沿。原来第一次将白萝卜腌制的时候高于桶的边沿是为了检测第二天萝卜的盐度呢。这个时候白萝卜已经开始泛黄,母亲洗净双手后又将桶里白萝卜一个个捞出,再给每一个周边抹上一大把粗盐,然后用木块将桶封起来,再静置两三个晚上。
等到第四、五天的时候,母亲将桶里的盐水倒出,拿热水冲洗一次干瘪了的白萝卜去除上面的盐粉然后开始晾晒。拿来两条长板凳放在太阳底下,铺上一块木板,将一个个白萝卜码好,早晨八九点开始晾晒,下午四五点将其收回。冬天露水重,晾晒白萝卜不能放置户外过夜,母亲即便多忙,都要赶在天黑之前把白萝卜抢收回来。碰上雨天更是全家出动,七手八脚的把萝卜扒进桶里,盖上遮雨布急急忙忙抬回家。
萝卜干腌制没有十天八天是完成不了的,直到萝卜上没有任何水分母亲会用手撕下来一小点试试咸度,有时也会递给我尝尝。“嗯,挺好吃的呢”。我喃喃的说。刚刚晾晒完成的萝卜干是脆甜的,带着一点咸,咬一口下去,嘎吱嘎吱的,好有嚼劲。
母亲对待萝卜干简直是花样百出。将萝卜干切成丁,拿来送粥;切成碎沫,和蒜蓉一起爆炒,豆油的醇香,蒜香,再配上萝卜干的甘香,简单的食材搭配便是一道不可缺少的家常小菜,总让我吃得心满意足。念书的时候总要央母亲给我做一玻璃罐的蒜蓉炒萝卜干带去学校,吃饭的时候掺一点,好吃得不得了。香的不得了。
每一年,母亲都会种大量的白萝卜为了新年到来的时候为家里做上一些美味的食物,父亲在年后回珠海也总会带上一大包萝卜干,一些留给自己,一些送给朋友。在外地,这种腌制的萝卜干是一种家乡味道的象征,包裹着浓浓的故乡情以及真挚的感情,因为腌制的每一个步骤都包含真诚。唯有真诚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来。此外,因为临近春节而做,这种食物也成了春节的一种象征。
除夕夜吃过团圆饭之后,母亲便开始忙碌起做酥角的事。在一个大盆里倒入面粉,将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离,在面粉中掺入蛋黄,饼干和糖和在一起搅碎做成馅,面和好之后,在玻璃桌上撒上一层面粉,然后将面团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用擀面杖推开面团,擀成薄薄的一片,拿圆形的盖子往上一扣,刻出来一个圆形的饺子皮,把馅往里填然后对折捏起来,再在边沿做饺子的花纹。母亲把饺子托在左手手心里,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饺子皮旋转起来,那两根手指轻快而美丽地飞舞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饺子便诞生了。我常常坐在旁边跟着学,却是怎么也做不出那样好看的花纹的。
包好的饺子等待锅里的油热好,一个个丢进滚烫的油锅里,不一会儿便成了金灿灿的模样,冒着热气和香气,我馋嘴,总是等饺子一好便往嘴里送,馅里的糖刚起锅的时候还黏在一起,特容易烫到嘴,一边吃着一边呀呀呀地喊着“烫啊烫啊”。
酥角是要等凉了一些才叫好吃,刚从油锅里出来的是软的,冷却后口感就成了酥脆清香,满嘴的芳香。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总要一边看看母亲油锅里的饺子,一边抑制不住香味拿起滚烫的饺子往嘴里送,在那拥挤的厨房里奔来跑去,欢快地度过除夕夜,用酥角来除旧迎新。
除此之外,母亲会做的东西多得数不过来。她的那双手,灵巧得可以将所有的食材发挥出最好的味道,让新春佳节家人团聚的时候可以品尝到不同的美味,解决了我们的馋嘴,又让所谓的“年”多了一份特殊的味道。对于年味,蕴藏在那些经过辛勤劳作制作出来的食物中,在母亲长满老茧的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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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乡与朋友一同吃饭,看着他们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不禁想念起我的母亲来,想念起那双能够为一个家带来团聚时一桌美味佳肴的手,那双腌制白萝卜被粗盐浸泡的手,那双油煎酥角不小心被热油溅到的……
在纽西兰过春节没有年味,我想,是因为少了母亲的那双手。因为我心中所谓的年味,都遗落在了母亲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