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仰望的高度|自我仰望的高度 ——《搏击俱乐部》的观感
苏格拉底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一个仰望的角度——灵魂是不朽的,并且灵魂一直在超越中越来越接近善本身。像巫师一样“蛊惑”着我们对死亡的焦虑而敦促我们寄希望于来生一样,古往今来许多学者围绕着“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好的人,什么样的生活才值得一过”这些终极的问题进行着锲而不舍的探索,贯穿着一直贯穿着哲学史,以至自然人文科学史的发展。
古希腊时期,正义是城邦的最高价值,实践和追求正义,转向灵魂不朽的生活才是值得一过的生活。中世纪时期人们觉得只有忠于上帝、忠于耶稣的人才是“最好的人”,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发现仰望的角度太高了以至于忘记自身的存在,所以转而回到人本身的判断中来,宗教改革更进一步明确地告诉上帝我们也可以直接与您对话,而到了启蒙运动时期,法国的哲学家为我们带来了“理性”的人。从神台下降到人间寻找最好的人的过程,人们觉得埋头做自己的事情,立足脚下,用自身的能力满足各种欲望就是最好的生活,不需要仰望,只需要在自然,在人群中即可寻到理想的栖居之地。英国掀起的工业革命,进入大机器的现代社会,人们发现在精神性的自我寻不到“更好的自己”,只有投身在日新月异以及各种各样的商品中我们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满足自己在冥冥中追寻的自己。渐渐的在物质膨胀的社会中,我们仰望的角度归于0。
浪漫主义运动正是在现代人的生存危机出现时异军突起,发现我们还是要仰望,特 别是人的真实的想法,人的七情六欲都应该得到尊重,不应该在实体的世界中迷失人性;存在主义更进一步地推进了强调自我、人的存在才是我们能仰望的条件,但是这种追寻混杂着时代的不可挽留的裹袭,就像海浪一样,当你还没有挺清楚存在主义者在说什么的时候,另外一阵浪声又将这种声音覆盖了,留下了只有孤零零的自己。而后现代主义还在这个孤零零的人背后捅了一刀,说:“赶紧清醒吧!你看到的世界是一个虚伪的貌似有秩序的国度,其实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垃圾堆那么地凌乱。但是好处就是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换句话说你自由了。”这种像末日狂欢式的胜利,换来的东西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这就是我们“认识你自己”最后的理想国吗?
美国导演大卫·芬奇的著名作品《搏击俱乐部》中,正是在仰望丢失的时代给这个世界创作了另一个仰望的角度。主角Jack是一个美国很普通的白领,穿着CK,住着公寓,满世界地跑业务,评估汽车的回收价值——一份计算死亡可以换来多少收益的冰冷的工作。Jack患有失眠症,“得失眠症的人无法真正入睡,也没有清醒的时刻”,因此他在真实生活中也像是在虚幻中生存着,感觉既在场又不在场,游离在真实的边缘。因缘巧合他发现了一些患有绝症的互助团体,成员们互相诉说自己的痛苦,相互安慰,减轻独自面对的压力。Jack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患有睾丸癌症的Bob。作为像原子式的存在的Jack居然因为Bob的故事哭了,感觉“头埋在这么大的奶子中间,不禁认为上帝的胸部也很壮观。”这是第一次,Jack入睡了。而在这些看似绝望的互助团体中,Jack也遇到了Mara,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女人,虽然在他看来玛拉“犹如他的癌症,就像长在嘴边的烂疮一样,不去舔就不会恶化,但没有办法不去舔”,这个女人在他看来并不是最美的,但是Mara却在他的生命中埋下了种子,自此他的变化因她而起。而电影最精彩的地方是Jack 遇到了Tyler,之后两人开启的搏击之旅,在以男人力量比拼的暴力、血腥、痛感真实的世界中,Jack似乎找到处于虚伪世界的一个宣泄口,找到撕破充满物欲、虚伪的社会关系的机会。在血爆出肉体的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被拯救了,重生了。“不顾一切,感到黑暗,沉默和完整。我找到了自由,抛开所有希望就是自由。”这里的“希望”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的欲望,而就如苏格拉底诊断出人的其中一个弱点就是人的欲望是无法得到满足的,只有在完全抛弃了“希望”之后,我们才可能找寻到自我的存在。
杰克和泰勒在搏击中寻找到的快感和真实感开始解构他们的社会,亲手毁掉这个社会这个虚假的“洞穴”,狠狠地逼着人们清醒地看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鼓励人们有勇气去追寻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在虚假的世界中用这样或那样的东西去填补着永远都不能被填满的沟壑。
【自我仰望的高度|自我仰望的高度 ——《搏击俱乐部》的观感】接下来的剧情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随着搏击俱乐部的壮大,搏击手已经不满足于适可而止的肉体搏击,他们开始杀人了,更准确地说是开始进行反社会活动,Jack更成为了组织的头脑,尽管Bob一直在阻挠,然而Jack已经在貌似搏击的快感中再次迷失了自我。直到Bob去世,和妄想杀掉自己最心爱的人之时,Jack才意识到Tyler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第二重身份,那个解构着这个物质社会的泰勒,那个留着满脸血迹的人就是他自己,那个要炸掉整个城市声称要毁灭人类世界在比较清醒地杰克看来是疯子的行为的泰勒居然还是自己。Jack已经迷失在真真假假的自我之中,所以当杰克发现另一个的自己要杀掉自己最喜欢的女人时,他果断地朝着自己的嘴巴开一枪为的是让想象出来的另一个的自己消失。而最后他对玛拉说:“You met me at a very strange time in my life.”因为Jack貌似打破了现实世界的谎言而逼近真实的自我,实则掉入了更极端的自我,这并不是螺旋上升的过程,而是堕落到无限深渊。这部影片的暗色调,摇晃的镜头以及快节奏的音乐使人觉得自己的生存无处可逃,所以我们都被拽到这个深渊中,狠狠地被迫着去思考我们当下的存在。
我是谁,我要什么,什么能够满足我,我在哪里,这些关系着当下生存的宏达问题使得我无处可逃。
如果认为泰勒是杰克想逃离现实,追寻的真正的自我的生存状态,那为什么到最后杰克要亲手杀掉泰勒呢?泰勒教会杰克学会抛弃所有东西,好好享受自己的身体的感觉,特别是痛,这种最接近死亡的感觉,好好享受自由的精神,但是在杰克感觉自己真的找到的时候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泰勒已经改变了自己的面目了,而变成了另一种极端。
杰克逼着我们反思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知道你要找的自己是你想要的自己吗?自我是不是真的都是完美的?“认识你自己”这种对自我的仰望高度不是苏格拉底留给我们追寻自我最大的鼓励吗?我们全力以赴,虔诚而努力地发现着,并创造着不同的语言使得我们能够尽早地发现这个极乐世界,但是苏格拉底没有告诉我们最终的状态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个我是不是我最终想要的。
原来还有一个隐患埋在这种自己追寻自己的游戏,就是有一天另一个我可能会杀掉今天的我,这是一种危险的关系。而反思当下试图寻找自我的人,有多少人最终都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海明威、海子许多学者诗人,他们的自我了断并不是因为他们重来没有发现过自己,而是因为发现了那个自我并不是最终的自我,而在筋疲力尽的自我发现之旅上奔跑了很久的他们最终没有勇气再调整自我,因此只能将自己以及那个“他”一起牺牲了,也不知道他们最终有没有和苏格拉底的灵魂住在一起。因此可能通过自我的反思等独自朝圣的道路或许不是找寻自我的最好的方式。而是只有通过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关系,人或许才能找到“我”,保存“我”。
在影片中,Bob的友情,Mara的爱情总是在关键的情节中出现,似乎在暗示着自我的拯救并不是在于重新建构一个自由的社会,而是建立一个有爱情,有友情,人与人可以相互扶持,人与人之间有着真正的关怀和倾听的社会才是真正的救赎方式,才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所在。如果我们只是虚伪地联系在组织中,人与人之间却是缺乏沟通,那我们依然还是身陷囹圄,仍然留在那个寒冷而黑暗的“洞穴”。那是什么东西阻挡了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诚的交流呢?想起在以前自己观看的电影以及小说中情节,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主人公往往认为伤心时在别人哭是一件“愚蠢的事情”,认为这样很“不礼貌”,因为别人可能没有义务和时间来听你哭诉,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情感表达羞愧症”却成为沟通的最大的障碍。在心理学上,建立良好的相互信任和安全的关系的一个前提是彼此之间的共情关系的建立。共情,毫无疑问就是能够感同身受地感觉对方的感觉并且能够表达出来,但是这里有个前提,至少倾诉的那一方的感情要表达出来,另一方才有可能感受。如果患有了“情感表达羞愧症”的我们怎么能够建立关系呢?我们常常在感叹这个社会关系冷漠,觉得周围的人与自己好像有着一堵高大的墙,以至于我们都被隔开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孤独地看着这个世界,但是有多少人躬身自问你自己何尝不是那个“周围的人”中的一员,因此“冷漠”并不是别人带给你的,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带给别人的。所以,这个社会并不欠我们,反而是我们因为丢失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而把社会抛弃了。
因此从影片最后坍塌的大楼画而杰克和玛拉却紧紧拥在一起的画面中,我们可以在这种时空倒错的胶卷中看到人,不是原子式的存在,也不是靠自我的救赎证明的,而是在人与人的真诚的关系之中显现的。同时极限的生存状态提供了一个试验室给主角,给我们所有人思考着:重要的不是我们仰望的角度而是我们和谁一起仰望。这是我们寻找自我新的仰望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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