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回流

我生来的时候,哭泣的很大声,小城医院里的护士拍打着我的屁股,笑着对我妈说 ”真是个大胖小子~“ 我现在亦会猜想,母亲病床上的虚弱慈爱的样子和父亲希冀的眼光,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见她~
我不记得何时见到她,亦是襁褓,因是襁褓。在以往的她告诉我的故事里,总是会有那些我根本没有印象的事情存在,而我只记得她洋洋自得的诉说和飘向脚边垫着菜叶的篓子里的烟灰~
那时我更关注她腰间布兜里的硬币和碗里的鸡腿,她的厨艺并不精湛,花样也不多,但也不少,鸡蛋或煮或煎,还浇上一勺蜜糖,红烧的黄鱼要配上切的粗枝大叶的葱苗,卤鸡腿的香料早早备在老式枫木碗柜里,午后亦有酒糟园子或是绿豆汤,墙角的罐子里,豆腐乳、腌豆角、萝卜干。
烧柴的灶台,蓝边的碗,竹子的饭勺,大铁锅,还有一把很重很重的勺子,不知道是铜还是什么的,反正磕了牙。
午后斜阳高照,挂在墙上的大钟滴答,骆驼牌的风扇锈迹斑斑,还在摇摆,我趴在竹席上翻着连环画(好像是红军什么的),她坐在方凳上摇着大蒲扇。听“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搬家了,从山村到小城,从小城到市郊,东西却还是那些,不增不减,无非是灶台成了液化气,再变成燃气,粉刷过的白墙挂着的老钟走的依然稳健,蓝边的瓷碗依然承载着我的期望,大勺子吃饭还是会磕到牙,山村和小城的热闹其实是共同的,在菜市场的门口,她牵我的手,看我走不动道,问,“卤鸭还是酱鸭?”“馄饨还是牛肉面?”我舔着手,答,“葱油饼和馄饨”。卖饼的大叔会在我眼神递过去的时候,就把饼给我,她也笑着付钱。抹干净嘴角的油花和葱花,她提着肉,我拖着葱,走一小段,白灰的墙里撑出的帐篷,小桌子,小椅子,修表的,修鞋的,蒸馒头,蒸包子,锅贴,春卷油条,租碟片的店,卖杂货的店,缝衣服的店,哦,到剃头的店。她坐左边,我坐右边,剃头的阿叔是老相识,给我系上大围裙,揉揉我的脑袋,“小子,头上两个旋,犟货~”大叔笑着说,那时很讨厌毛发掉落的感觉,会落在鼻子上,眼睛上,脖颈里,又好喜欢剃完头,凉飕飕的感觉,推子嗡嗡,剪刀咔咔,也就强忍着过去,趴到她的怀里,那双手揉我的脑袋,捏捏耳朵。掀开帘子出来,再走一段,到水房了,到我大一点的时候,我会帮忙提两个开水瓶,一个红的,一个绿的,接开水的空档,她去买两条烟,我蹲在地上画圈。
后来她走了,我很茫然,我总以为不会那么快,其实我也知道快了,她已经不给我做饭了,她已经走不动了,她已经下不了床了;但她还牵我的手阿,还听着新戏阿,还能在床头嗑瓜子阿;
这一切突然又理所应当,当生命变成机器上跳动的线条时,一切虚无缥缈的念想,变得直观且现实。当线条平直的时候,母亲拉开了我牵着她的手,哇的就哭了,哭的声嘶力竭,哭的不知所措,我站着一边,看了一会,掉头出了门,打了个电话给父亲。我的眼角很干,鼻子也没有很酸,看着人来人往,听着鞭炮哔哩啪啦,然后,就是门口炭炉子里的纸化成了灰烬,什么阿~真是的
有时候极度的悲伤,是没有声音的。
即便我明白,某天,我们可能会分离,但她依然会选择毫无保留地去爱。
泪水回流,不见江河,
我思悠悠,不忘她心,
我鸣凄凄,不叹过往。
【泪水回流】寄此文于外婆,愿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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