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原文加翻译 三峡的原文及翻译( 三 )


他的声音也像纯银一般,在这寂静的山河间飘荡回响 。但他的话语很难听得清楚,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就住在山头的小城里,管辖着这里的丛山和碧江 。
多少年后,我早已知道童年的误解是多么可笑,但当我真的坐船经过白帝城的时候,依然虔诚地抬着头,寻找着银袍与彩霞 。船上的广播员正在吟诵着这首诗,又放出了《白帝托孤》的乐曲 。猛地,山水、历史、童年的臆想、美丽的潜藏,全都涌成一团,把人震呆 。
《白帝托孤》是京剧,说的是战败的刘备退到白帝城郁闷而死,把儿子和政事全都托付给诸葛亮 。抑扬有致的声腔飘浮在回旋的江面上,撞在湿漉漉的山岩间,弥漫着一种失败的苍凉 。
我想,白帝城本来就熔铸着两种声音、两番神貌:李白与刘备,诗情与战火,天真与沉郁 。它高高地矗立在群山之上,它脚下,是为这两个主题日夜争辩着的滔滔江流 。
华夏河山,可以是尸横遍野的疆场,也可以是车来船往的乐土 。可怜的白帝城多么劳累,清晨,刚刚送走了李白们的轻舟,夜晚,还得迎接刘备们的马蹄 。
只是,时间一长,这片山河对诗人们的庇佑力日渐减弱,他们的船楫时时搁浅,他们的衣带经常熏焦,他们由高迈走向苦吟,由苦吟走向无声 。
中国,还留下几个诗人?
幸好还留存了一些诗句,留存了一些记忆 。幸好有那么多中国人还记得,有那么一个早晨,有那么一位诗人,在白帝城下悄然登舟 。
他刚刚摆脱了一项政治麻烦,精神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任何权势,也没有任何随从 。如此平凡而寒碜的出行,却被记住千年,而且还要被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这里透露了一个民族的饥渴:他们本来应该拥有更多这样平静的早晨 。
在李白的时代,中华民族还不太沉闷,这么些诗人在这块土地上来来去去 。他们的身上并不带有政务和商情,只带着一双锐眼、一腔诗情,在山水间周旋,与大地结亲 。
写出了一排排毫无实用价值的诗句,在朋友间传观吟唱,已是心满意足 。他们很把这种行端当作一件正事,为之而不怕风餐露宿,长途苦旅 。
结果,站在盛唐的中心地位的,不是帝王,不是贵妃,不是将军,而是这些诗人 。余光中《寻李白》诗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
盛唐时代的诗人,既喜欢四川的风土文物,又向往着下江的开阔文明,长江于是就成了他们生命的便道,不必下太大的决心就解缆问桨 。脚在何处,故乡就在何处,水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 。
他们知道,长江行途的最险处无疑是三峡,但更知道,那里又是最湍急的诗的河床 。
一到白帝城,便振一振精神,准备着一次生命对自然的强力冲撞,并在冲撞中捡拾诗句 。
只能请那些在黄卷青灯间搔首苦吟的人们不要写诗了,那模样本不属于诗人 。诗人在三峡的木船上,刚刚告别白帝城 。
告别白帝城,便进入了长约二百公里的三峡 。在水路上,二百公里可不算一个短距离 。但是,你绝不会觉得造物主在作过于冗长的文章 。这里所汇聚的力度和美色,即便铺排开去两千公里,也不会让人厌倦 。
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每一个峡谷都浓缩得密密层层,再缓慢的行速也无法将它们化解开来 。连临照万里的太阳和月亮,在这里也挤挨不上 。对此,一千五百年前的郦道元说得最好:两岸连山,略无阙处 。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
他还用最省俭的字句刻画过三峡春冬之时的“清荣峻茂”,晴初霜旦的“林寒涧肃”,使后人再难调动描述的词章 。过三峡本是寻找不得词汇的 。只能老老实实,让嗖嗖阴风吹着,让滔滔江流溅着,让迷乱的眼睛呆着,让一再要狂呼的嗓子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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