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故人·二十八
成苒说的“一会儿”却是在两天以后。
太久没住人的房间要收拾收拾。还要把伴手礼送给亲戚们，在各家逗留了或长或短的时间，基本都在聊成苒在学校的事、各家这半年的大事小事。这些人际关系经营起来却是最耗费时间的。
两天以后，成苒终于可以暂时停下来做自己的事情。然而却接到了阿鹏通知下午同学聚会的电话，猛然想起差点被遗忘的回访的事请来。
一念及此，成苒向父母说了今天要去同学聚会，就到街上买了一个水果篮子，就循着记忆往距离自己家最近的丽花家走去。
据说这个古镇是按照九宫八卦来布局的。一条弯弯曲曲的主街是八卦正中阴阳的分界线，八条支街和许许多多的叉巷，构成错综复杂的路线，宛如一个偌大的迷宫。古镇四面环山，从山上流下的泉水流过古镇，汇聚到镇南、镇北的两个湖，恰如八卦图像里一黑一白的两个点。
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一律用黑色青石板铺砌而成，串联起古镇一千多间明清时期的宅院。房屋多为两层的砖瓦结构，青砖黛瓦，飞檐画栋，精致繁复。
古镇先民以山水为纸，不止在这上头建了整齐宽敞的青石板街道和清一色粉墙黛瓦的宅院，还构筑了亭台楼阁、寺观庙宇、祠堂等，而且随处可以看见年代久远的楹联匾额，无处不是古木参天，构成了“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桥，有桥必有亭，有亭必有联，有联必有匾”的独特风景。
时间还早，成苒也不着急，小心翼翼地踏过石跳桥，进了门楼。门楼正对着一株千年古树，古树下有一座不知道建于何年何月的老戏台。戏台虽然老旧，但是砖石材料非常结实。戏台上聚集了一帮老人，他们是自发来排练的民间艺术爱好者，每一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都会在戏台上唱社戏。
路上经过的古镇人家都在忙着打扫房舍、添置年货、做各种好吃的，香味儿四处飘散，年味儿非常的浓郁。
古镇十八姓，一姓一宗祠。这会儿祠堂和庙宇一样香火不断。每当有外出工作的人平安回来，都会去上一炷香。这会儿正是返乡高峰，古镇处处烟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半个小时以后，成苒终于走到丽花家。这一户临河而居，前门挂着LED电子显示屏，写着“胡家洗车店”几个大字。门前胡丽花和她哥哥胡立荣正在一起洗一辆小轿车。一个大水泵伸到前方泉水汇成的小河里取水上来，干净的水从水管冲到脏兮兮的车身，脏水顺着车身流下来，流过青石板街道下的明沟，顺着流往后院的湿地。
“丽花！”成苒叫了一声，见对方没反应，不由提高了音量再喊了一声。
正在专心洗车的女子抬起头来，果然像妈妈形容的那样，化了个大浓妆，“阿苒！”女子欣喜地笑着，一脸的脂粉宛如一朵开得正好的混色康乃馨，“你等我一下下哦，马上就好了。哦，你进屋坐着吧！丽英！丽英！”
喊声刚落，正厅踉跄走出一个头发蓬松、睡眼惺忪的女孩，正是丽花的妹妹丽英了，“什么事？”声音明显还带着睡意。
“你苒姐姐来了，快带人进去喝茶。”
“哦，”丽英接过成苒手上的水果篮，“苒姐姐，请进！”
成苒跟着丽英走进前门，穿过天井，走进客厅。记忆中的家具全部不见了，换成了一套布艺沙发、透明玻璃面的茶几、电视柜。
“苒姐姐，你坐一会儿。”丽英放下果篮，“你想喝茶、果汁还是咖啡？”
“温开水就好了，谢谢你！”成苒在沙发上坐下。
丽英把倒好的水放在成苒的面前，“苒姐姐，你好久没来我们家了。”
“是啊！把你吵醒了吧？真是不好意思，一来就兴师动众。要不你回去睡觉吧，你姐姐也差不多好了。”
【往事故人·二十八】“没有啦，昨天很晚了，有好个人来保养车，爸妈又刚好去外婆家没回来，所以就忙得比较晚。现在也该起来了。”丽英紧了紧厚厚的家居服，“苒姐姐，你在忙什么呢？好久没见你和我姐一起玩了。”
“呃，其实我前两天刚从学校回来。”成苒脱下手套，用双手握着水杯取暖。
丽英仔细地削着苹果皮，“噢，阿莜呢？”
成苒想起妹妹，莞尔一笑；“我猜她也和你一样，刚从被窝里出来觅食吧！你和阿莜同个学校么？”
“嗯，但是不同班，所以我也很少见到她。”丽英把削好皮的苹果切成丁。
“放假了就来我家找她玩呗，她都在的。”
“噢。她在重点班，应该很忙吧？”丽英把牙签插在苹果上，递给成苒，“苒姐姐，吃苹果。”
“谢谢！”成苒接过来咬了一口，“不知道，反正我只看见她在睡觉。”
“在聊什么呢？”丽花用干毛巾擦着手走进来。
胡立荣径直进来，“你好啊！”
“大哥你好！”成苒点了点头。
胡立荣端起一个杯子，倒了茶壶里的茶来喝，“丽花，你今天和你朋友玩吧。爸妈下午才回家，你带她去外面吃饭。丽英快去换好衣服，吃点东西，今天可能会很忙呢。”
成苒忙道：“其实我来也没什么事，和丽花说两句话就走了。”
“没事，”丽英说道，“洗车店上午不怎么忙的，下午爸妈也回来了，应付得过来的。”
“那就交给你们了！”丽花把皮围裙脱下，“我给梅榕、桂英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吧。”
“好。”
丽花很快换好了衣服，黑色的高跟长筒靴，搭着同色的皮裙，上身穿着火红的短款的羽绒服，一头烫卷的火红长发披散下来，搭着厚厚粉底艳红的唇，令成苒有点不敢直视。
然而，丽花的打扮与骑着女式摩托车来的梅榕、桂英比起来，算是还在成苒的承受范围内的。这后来的两个人，都整了爆炸头，耳垂挂着大大的铁圈耳环，大冷天里穿着风衣、短裙、假透肉打底裤、马丁靴。
成苒被这视觉冲击到了，终于明白妈妈说的“爷爷看了很不高兴”了。家里对孩子的管束一向严格，某一次正处于叛逆期的堂妹把头发烫成黄色，都被勒令染回来。丽花她们三个这样子出现在家人面前，已经不是惊世骇俗所能形容的了。
“阿苒！好久不见！”梅榕招呼道。
“你们好！”
桂英道：“前几天去你家，你妈妈说你在读大学，真棒！你是我们班的骄傲！”
“只是还在读书而已啦，大家都在忙什么呢？”
“我们都在帮忙照顾家里的生意了。”
“哦，真是不容易！”
梅榕拍拍车后座：“上车！我们一起去兜兜风。”
丽花已经自觉坐到桂英的后座：“去哪里？”
梅榕发动了车子，“你没看QQ群么？下午同学聚会，我们先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要烧烤。”
“啊，我早上洗车到现在，哪有空！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买烧烤用的东西吧？我早饭都没吃。”
“好吧。”
两辆摩托车都“嗖”地一声往前飞驰而去，成苒第一次坐这么猛的车，忙抓紧了身后的车箱。
“阿苒，别怕，我们经常在这些路上开的，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了。”桂英对成苒笑道。
“呃，”成苒哪里敢因此松手，“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我好久没回来了，你们开慢点，我也好看看这里的变化。”
车速明显慢下来了，成苒不敢掉以轻心，边牢牢抓着车箱，边看路人或者诧异，或者惊悚，或者厌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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