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才过,王老板已经给柱子打了好几个催归的电话,柱子支支吾吾说想在家多呆几天。柱子刚一开口,王老板那边又开始催促了,最后还说了如果柱子能够提前到工地的话,每天多给200块的工资,这对柱子是个不小的诱惑。
柱子常年在外打工,今年婉拒了老板让他守工地的要求,赶回家和1000多天未见面的母亲、孩子过年。母亲的腰更佝偻了,女儿已经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儿子也已经9岁了,柱子这几年在外辛辛苦苦的干活,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从一个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挣了一些钱,但忽略了老人和孩子,心里很是愧疚。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像柱子一样在外打工,就长栓脑子最活泛,在村里开了工厂,联系着外地老板,做着各种生意。
“每天200块”柱子的心里矛盾极了,年前年后正是劳力紧缺的时候,自己又是熟练工,加上这几年在工地上攒的好口碑,老板特别愿意用他这样的人,可是回家还不到十天,就要出门,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和老人孩子告别。
柱子心不在焉的收着东西,衣服、袜子、特产,东西一件一件的装进了箱子,柱子的动作越来越慢。箱子旁的书上有本笔记本,柱子翻开笔记本,这是13岁的女儿的日记本。
2014年3月5日:妈妈去世了,爸爸打工去了,家里只剩弟弟、奶奶和我。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我好孤单;听着奶奶的棺材盖板一样的叹息声,我好害怕;弟弟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离别,拿着小棍子,和小伙伴围着大树跑来跑去。
2014年9月15日:雨连着下了好多天,家里的柴火快烧完了,米也快吃完了,奶奶生病了,昨夜咳了一整晚,身上好烫,我想烧点水给奶奶喝,却怎么也点不着那柴火,我心里好害怕,害怕奶奶也像妈妈一样不在了。打雷了,弟弟紧紧的搂着我。天快亮了,雨还那么大,怎么办呀,我要怎么送奶奶去医院呢?
2015年2月18日:爸爸打电话说他不回家过年了,可是爸爸他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他;他知不知道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整个冬天都在咳嗽,每天还要干那么多活儿;他知不知道,家里的钱快用光了,仅有的一袋盐,今早被我不小心撒了;他知不知道,我和弟弟站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了他一天,弟弟的鼻涕冻出来又被吸回去,又被冻出来了;他知不知道奶奶一整天都在往外张望。
2015年3月25日:今早弟弟被人欺负了,我去找那个坏蛋评理,那个坏蛋把我推到了,脑袋磕了好大一个口子,淌着血,疼死了,老师让请家长,可是我不敢告诉奶奶,怎么办啊?今晚回家的时候,一直觉得有人跟在我后面,好害怕是那个坏蛋啊。
2015年6月1日:今天好高兴啊,我得了三张奖状,老师让全班同学向我学习,我有这么好的成绩,爸爸你会高兴吗?爸爸昨晚我梦见你回来了,你会回来吗?
2015年10月8日:我肚子好疼啊,快疼死了,怎么办啊,我会不会死呢?张晓蕾说我坐过的凳子上面有血,我会不会死啊?
2016年1月20日:奶奶把养了一年的鸡抓去卖了,但是猪没卖,奶奶说:“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杀猪过年。”老师说2月7日是除夕,离现在还有18天,爸爸你会回家吗?我们已经那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应该会回来吧。你会给我们带礼物吧?我要把屋子打扫干净,把衣服洗了,我要和奶奶做好吃的年糕等着你。我要把期末考试试卷拿给你看,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可好了,爸爸你会高兴的吧。上次欺负我和弟弟的那个坏蛋,你会教训他吧。
2016年2月7日:今天天气真好啊,爸爸会回来吗?我和弟弟早早的换上干净的衣服,站在老槐树底下等着,弟弟等得睡着了,又醒了,又睡着了。喜子、婷婷、小菊他们的爸爸妈妈都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就是不见爸爸的影子,真难过啊。
2016年4月9日:15岁的小燕姐姐把她的秘密告诉我了,她和抓黄鳝的烧饼“好”了。“好”是什么呢?“好”了是不是就不那么孤单了呢,被人欺负了,是不是就有人帮忙了呀?奶奶却说小燕整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不正经。谁会不会也和我“好”上呀,奶奶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呀。
2016年12月10日:小燕姐姐说她有宝宝,要结婚了。烧饼家在山的那边,下个月就来接小燕。小燕姐姐的爸爸和妈妈从外地回来了,正忙着缝红红的被子。如果我要结婚了,爸爸会不会就回来了?会不会就不走了?可是我不敢和爸爸说。
……
柱子怔在了原地,他在外挣钱的这两年,欠了孩子那么多,自己是个多么不称职的爸爸。
最深的情就是陪伴,女儿已经13岁了……翻了一夜“煎饼”的柱子,给王老板打了电话:“王老板,今年我不来工地了,谢谢你!”
柱子去了长栓的厂子里,挣钱少了,可是每天可以看见家人,他觉得值了。
【女儿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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