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我们一年要切300个子宫,明知会死还不肯切的只有她一个( 四 )


这场悲剧,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用自己的办法写着结尾 。
临走时,父女俩来感谢我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此时小米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重新梳洗的姑娘脸上似是有了笑意,腼腆地和我们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了 。
我猜想,小米之所以如此抗拒治疗,拒绝接受现实,可能是心理上的应激反应 。
恶性肿瘤对患者来说,是一系列的应激性事件,他们要经历生命的再生和维持,应对治疗,处理情感打击,去适应长久的丧失和改变 。
而小米被突然宣告生命进入末期,而接受治疗意味着从此丧失生育能力,在她的自我认知体系里,活着的价值或许也受到了怀疑 。
离开医院时小米那么决绝,甚至带有一丝轻松,可能她觉得脱离了这个应激环境,就没有人再去强调她的疾病以及家庭的不幸 。
我不知道小米是否真的明白她这次转身的意义,只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她父亲的声音:穷人家的孩子得不起这个病,这都是命!
我很想在心底大声反驳,可是现实一遍遍告诉我们,穷病、穷命、穷心,这些都是医生治不好的 。
再一次得知小余的消息,已经是术后一年,她的姨妈带着一沓英文报告单来找主任复查 。万幸,小余恢复的很好 。
那次出院受到打击后,小余在姨妈家休养了半年,完全康复后就和老公离了婚 。
后来她回到美国,找了一份满意的工作,还开始了一段新的爱情 。对方是个美国人,对于小余的过往表示理解,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打算婚后领养孩子 。
而小米离开后就失访了,我们也就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
中国可能是全世界对于生育最有执念的一个国家了,千百年来,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传统文化的熏陶下,生育对女性产生了种种束缚,不光是身体上,更有精神上的 。
这几年,我在医院遇到了越来越多年轻的妇科肿瘤患者,因为生育的问题,她们被丈夫、父母甚至自己放弃了治疗,每当看到她们,我总会想起小余、小米以及后面千千万万个她们 。
我并不想抨击渣男或者讨伐社会对于女性生育的歧视,因为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与幸福的权利 。
只是有时候,我还是会见到就像小余和小米一样的女孩,明明遭遇恶疾,耳边又充满了流言蜚语 。我作为医生,有时无权评论,有时无力以对 。
但我真的好想跟这些女孩说,无论选不选择生育,都是女孩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无论能不能生育,都不能成为衡量你们人生价值的标准之一 。
先后治疗过小余和小米,陈送宝觉得她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只是小余因为有家人陪伴,才慢慢接受现实 。但小米的家庭给她泼了太多冷水,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经济上,最后连她自己也选择了放弃 。
除了疾病本身,病人的心理反应常常被忽视,很多人在确诊肿瘤后,其实都会出现一系列应激心理反应,大致分为四期:
1.休克-恐惧期,出现心慌、眩晕,甚至木僵状态;
2.否认-怀疑期,不愿接受现实,怀疑医生诊断;
3.愤怒-沮丧期,易怒,感到绝望,甚至产生轻生念头;
4.接受-适应期,最终接受,但大多数人会陷入抑郁和痛苦中 。
而陈送宝之所以写下这篇故事,就是想告诉那些像小余、小米一样的年轻女孩和家人,肿瘤并不意味着难逃一死,其实是可以通过管理达到长期生存的,关键是要处理好情绪问题,这样才能减轻痛苦,积极面对 。
毕竟,疾病面前,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孤独抗争 。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大乌苏
插图:娃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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