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来自新疆的一座小县城,家乡只开通了一条高铁线路,没法直达大学,更到不了深圳 。去到深圳之前,木子对这座城市有着许许多多的想象:高楼大厦、交通便捷、风景优美,环境开放又包容 。
报到那天 , 木子却感觉“被坑了” 。学校坐落在一片城中村中 , 最近的地铁站要走三四公里 。飞机落地后 , 木子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又换乘公交,颠簸一路,才到了地方 。
映入眼帘的是拥挤的自建房,“学校旁边有一个小区,楼栋之间挨得特别近,感觉伸个手都能碰到 。”木子说,学校建在一家工厂旧址,老旧的厂房之间,立起的一栋新建筑,就是教学楼,离学校最近的商场,在几公里之外 。
入职的一年间,木子去了两趟海边,她记不住景点的名字,只知道都很出名,但“到处都是人头,就是看人头去了 。”大部分的生活,木子围着这方圆几公里打转 , “一年里 , 我去繁华地区的次数很少 , 感觉自己到了乡镇 。”
曾经最吸引人的工资和福利也不似预期 。木子入职时没有教师资格证 , 工资只能按临聘教师的标准发放,加上每月的班主任补贴和看延时、午休的补贴,再算上公积金,木子一年的收入在15万左右,“有教资的老师入职第一年应该有20万 。”
但即便如此,木子仍觉得“这个工资算很好了” 。因为学校提供了住宿,食堂的三餐方便又便宜 , “基本上吃住都没花什么钱 。”
相比之下,赵呦呦就没有那么幸运 。她入职那一年遇到了降薪 。赵呦呦没当班主任,试用期一年,每个月的到手工资是8000元 。学校有免费宿舍 , 上下铺,2人一间,但赵呦呦想要属于自己的小厨房和电视,只能在学校附近租了单间,一个月3000多元 。
公租房不是人人都有的,各区的情况也大不相同 。“像光明区、宝安区,它的房子比较多,人少,就好分配 。但如果是在人多的南山区,就没那么好分了 。”赵呦呦说,也不是在房多人少的区就能分到公租房,区里按指标将公租房分到学校 , 学校再根据入职年限、个人情况分到个人 。老师们能做的,只有报名,然后排队,等 。
[4]琐碎
赵呦呦是带着“传道受业”的憧憬,选择的教育行业 。但真正入行之后,无力感却时常侵袭她 。
最明显的例子是公开课 。每堂公开课之前,需要至少4次的公开磨课,然后挑选一个跟老师配合最好的班级 , 正式上课 。赵呦呦看过最夸张的公开课,老师会让学生在课后自己编写剧本、拍摄视频,在课堂上播放,上课的板书也都是用贴纸贴出来的 。
“我觉得这就是在演戏 。”耗费老师和学生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 却不可能落实到每一个班级、每一堂课,它的意义在哪里呢?
木子的大部分时间也被上课之外的琐事占据 。工作前两个月,她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早上7:30打卡,看早读,上课 , 带午休、延时,送学生放学,处理其他工作 。“有的时候在连着站两三个小时,喝不上一口水,坐不下来 。”学生傍晚6点离校,木子却常常要加班到晚上10点 。
会是开不完的,一周至少3次,周一放学后是固定的例会,语文科组每周还有备课讨论 。班主任每个月的补贴也不白拿,传达通知、测体温、填表、比赛、看班 , 木子甚至没有备课的时间 。
家长会因为孩子没能选上学校的社团提出疑问 。学生的告状和家长的投诉像一根吊绳 , 随时提着木子的神经 。“老师,我水杯坏了”“老师 , 我没拿橡皮”“老师,他说我坏话”……每个课间,木子前脚刚回到办公室,学生们后脚便会涌来 。在深圳,哪怕是对这些小事的处理,也关乎家长对这位老师是否“称职”和“公平”的考量 。
矛盾的爆发点是一把尺子 。一天 , 木子刚刚结束了三节连堂课,学生来找她告状:他的尺子被同学掰弯了 。同时,木子接到消息 , 有学生打架 。“在我眼里打架比尺子更紧急,我就先去处理打架的事情 。”临走前,木子叮嘱学生 , 可以先试着跟掰弯尺子的同学沟通一下 。
当晚,木子就接到了学生家长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质问她、斥责她,“家长认为作为老师 , 学生来找你 , 是觉得你值得信赖 。如果你不及时帮孩子处理,以后他有问题都不敢找你,在学校里也就没有安全感 。”
木子试图解释当时的情况,家长却坚持认为,孩子被掰坏尺子后不能得到及时处理 , 是一件很恶劣的事情 。木子觉得很无奈,班里50多个孩子,意味着背后还有50多位家长,“我不可能每个人的需求都能妥善解决,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去做到我最好了,但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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