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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事系列之《遇见》

城事系列之《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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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号，乍暖还寒的北国C市。我站在人影攒动的接机大厅，焦急地等待。

三点四十分，飞机准时降落。
周毅随着人群从闸口走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已经五年未见，他的一切我仍旧熟悉。他穿一件开司米，外面罩一件黑色风衣，从远处看，身形瘦削。
他一路微笑走到我面前，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然后把我抱在怀里，埋首在我肩头。
“好久不见了，缓缓。”
人间久别不成悲。
我仿佛听到，曾经因为绝望而变得寂寂无声的暗涌因为这一刻重逢变得汹涌异常。
岁月，犹如一把刻刀，把周毅雕琢得线条分明。他越发像一座经久不衰的建筑，在我心中屹立不倒。他脸上因为年龄增长而留下的沧桑，越发让人沉迷。
我看着他，瞬时就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年轻一无所有。我曾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所以自以为无惧生死离别。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我和周毅之间没有爱情，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他说过，他嫌我幼稚。
第一次见面，他受邀来我校美院开一场讲座，我跟室友去蹭学分。讲台与课桌的距离，他目光投过来的第一时间，仿佛穿越千山万水，只为与我相遇。我为了认识他，上天入地，无所不用。
那个时候，他高大英俊，年轻有为，才华横溢，走南闯北。我私自办理休学，拿着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追着他的脚步。从上海到深圳，从广州到大理，从乌鲁木齐到贵阳。最后，我们一起回到C市。
他总笑说，带着我像是带着一个拖油瓶。总威胁说，明天就丢下我，一个人上路。总说没有我，他可以选择更精彩的路线。
我害怕过，所以整夜守在他的门前，怕万一他真的丢下我，一个人溜掉。第二天早上一打开门，他见到门外的我，笑出声来，揉着我的头发说：“傻瓜，但我怎么可能真的丢下你。”
于是我肆无忌惮，因为相信，他总是会在我身边的。
他问我，不好好在学校念书，跟着他疯跑什么。
我以为是爱就要大胆说出来，所以跟他讲，因为我爱你呀！所以我要跟着你。他笑笑说：“你太幼稚。”
所以回到C市后，他甩下我，一个人离开。站在他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感到后悔，我应该如同最初那样，跟他说我要跟他学画画，当画家。这样或许他就不会抛下我一个，独自离开。
再次见面，已经是五个月后。
路过他的画廊，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窗边喝咖啡。侧脸棱角仿佛刀劈斧凿，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回来了？还走吗？”
“不一定。”他躲闪我的追问。
我想，既然和平的表象已经被打破。我何不一战到底，把他追到手。再次表白，他仍旧是那句话，“你太幼稚，什么都不懂。”
我仰着头，“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你还会这么说？”
他笑说：“呵，那个时候，我已经老了。”
之后，他再次甩下我离开。
再见面，他跟我说：“缓缓，这是我的女朋友。”
一个高个子女郎从他身后走出，站在我的面前。她眼波流转间，尽是妩媚风情。
我才倏地发现，我是太幼稚了。
之后的我，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今夕何年。好友陆飞骂我，他就那么好？离了他真的就不能活？或许他更想说，我到底哪里比不得周毅，让你选他不选我。
感情这回事，哪来那么多是非曲直？
我说他除了不爱我，其余哪儿都很好。
陆飞跟我肩并肩，看着远方，“你也是，除了不爱我，哪里都很好。”
我懒得再跟他说“对不起”。因为深知，面对所喜欢的那个人，我们要的永远不是一句道歉。
后来我真的去学画画了，我想即便我得不到你的爱情，至少我要看看你世界里的样子。
我随着老师跑到各地去写生，去看展，让自己彻底沉浸。
世界就是这样小。一年后，我和周毅又一次见面。
老师临时有事，请了朋友代课。而他的朋友，正是周毅。
他见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或许他不会料到，我真的会花高昂的学费来学画画。他一定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只是三分钟热度，他以为我纯粹是为了纠缠他，才想出这样一套说辞。
其实他想错了我。因为他不知道，我是爱屋及乌。我想看看，他自己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令他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为什么他一口否定，我永远不是他要找的人。
下课之后，他像是表扬孩子一样，“缓缓，你的画进步了许多。”
我笑着转头不看他，“你见过我进步之前的样子吗？”
他一怔，大概没料到随口一句客套话，被我这么认真的追问。
从画班结业的时候，美术老师又一次邀请了周毅。之后，他带着我去吃饭。
坐在餐厅临窗的位子，一眼望出去，是车水马龙的公路，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我突然希望这一刻时光能够永恒，哪怕周毅只能坐在我的对面，好在我还可以这样看着他。
周毅说：“缓缓，我要结婚了。来参加我的婚礼好不好？”
我抬眼看着他，他眼底里似乎有热切的盼望，“你是在开玩笑吧。”
周毅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缓缓，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周毅，你对最亲近的人射出了一箭，正中红心。”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明知我不会躲，躲不掉。现在来告诉我别受到伤害？伤害就是伤害，别拿你高尚的道德情操来粉饰。我嫌恶心。”
我从没有这样觉得他道貌岸然。后来陆飞跟我说，你那不过是因爱生恨罢了，是一股放不下的执念。
是什么都不重要，他的婚礼，我没有参加。后来听说，他带着妻子离开了C市，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十丈软红握在手中，心中却是无休止的悲凉。那时候，我觉得心灰意冷，从学校毕业，初入职场，借着工作之由，跟同事聚会，陪老板应酬。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自以为早已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周毅，所有辛苦建立起来的伪装，顷刻间灰飞烟灭。
周毅坐在副驾驶位，显得有些疲惫。他问我，“缓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特别像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我仔细回想了这些年，过的到底怎么样。最终选择沉默以对。
“我离婚了。”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扭脸看他，“你说什么？”
“好好开车。”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三天前，我接到周毅这五年来唯一的一通电话。他跟我说要回C市了，我就该预感到这一切。
周毅特别顺从于我的安排，拎着黑色的行李箱住进了我的客卧。
接下来的日子大概称得上是平静快乐。我们都对彼此这些年的过往三缄其口，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就好像我们从没分开过。
其实我并非不好奇。周毅这五年的婚姻是怎么走到尽头的？而他在结束五年婚姻之后，竟然还可以想到我，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里仍占有一席之地？
这个答案，没人给我。我似乎也不那么迫切知道了，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没什么不好。
我毕业后进入现在的公司。自从老板苏继东得知我和陆飞关系匪浅，就特别喜欢带着外出应酬，还说我是他的福将。
的确，跟陆氏的合作，陆飞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在他父亲面前大力推进的。所以对于苏继东的夸奖，我都是接受并且没有感到任何愧疚。
跟陆氏之间的饭局，苏继东都会带着我。陆飞的父亲陆良正是个五十多岁的商人，保养得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
陆飞也在，他自从找到心仪的女朋友，就很少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坐在对面朝我挤眉弄眼，差点儿被陆良正发现。然后低头发消息给我，“赵缓缓，你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哪天我栽了，都要怪你这个祸水。”
“放心吧，我一定鞍前马后伺候好苏继东的。跟陆氏的合作也必然非常愉快。”
再看我的老板苏继东，从一进包厢，眼睛就盯在陆良正的女伴身上，没离开过。
陆飞埋头在桌子底下，又给我发消息，“看样子有好戏看。”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竟然看起了他老爸的好戏。
一餐饭没吃饭，陆良正的女伴借口离席。不到片刻，苏继东也离开。陆良正脸色阴沉，我见状立即借口去洗手间，片刻后陆飞出来，带着我逃离现场。
我们驻扎在隔壁包厢，陆飞叼着烟，没有点燃，“不是说会好好伺候苏继东吗？今天什么情况？成心拆台的。”
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世界如此之小，五个人的饭局上，唯一一个第一次露面的，竟然也是旧识。
“苏继东为了合作下了血本。如果这次丢了合约，恐怕我也要滚蛋了。”
陆飞“噌”地坐起身，“那你来我这，我把秘书职位给你空出来。”
我沉默一瞬，告诉他，“周毅回来了，离了婚，现在住我家。”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陆飞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我突然心烦意乱，拎包起身，“回去了。”
陆飞也起身，“我送你。”
周毅似乎很久没有碰过画笔。他安静地坐在那，没有了那些浪子才华的光环罩照着，你会发觉其实他跟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都没有差别。
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就是，不打听对方的任何事。
后来终于是周毅忍不住，问我：“缓缓，你不想知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
我勉强一笑，“你打算跟我说吗？”
“是，我打算跟你说。我还想知道，这五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和现在一样，这样过来的。”
周毅跟我提起他的画廊，那是他第一任妻子留下的。我才知道，原来早在我们认识之初，他就结过婚了。
到现在，我们之间仍旧无法改变信息不对等的现状。我太不了解他，而他早已经把我看得无比透彻。
他和第一任妻子因艺术而结识相爱。他说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对艺术的共同追求，而产生的惺惺相惜。她在一次远行中死于意外，而他回到C市守着他们的画廊。
周毅说他喜欢过我，但怕辜负了妻子。
“那次意外，死的本来不该是她。我从不信有什么感情是能让人宁可舍命也要守护的，即使我和她之间那样相爱，我所信奉的以及我所表达的，远不及她的万一。她走后我才明白，这是我永远还不清的债。”
所以周毅相处了一套歪理，为了不辜负妻子，宁可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结婚，断了我的念想。
“她喜欢我带给她的荣耀和光环，所以我娶了她。我本以为这对大家都好。”
伟大的成全，让我们所有人陷入痛苦。
五年婚姻走到尽头，他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顺着离开的路，寻了回来。
“可是周毅，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原地等你。”
“我不想再画画了，跟过去告别。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突然觉得陌生。苦修五年，终于能修成正果，我该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我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五年来，我无数次去酒吧借酒浇愁。但这次，竟然遇到了我老板苏继东，他破天荒地做了我的听众。偶尔，他还算平易近人，而我又不怕他的冷脸。
苏继东吞云吐雾，半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好奇，“老板也遇到感情问题了？”
他笑而不语，最后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赵缓缓，你爱的不是周毅，你爱的是爱情，你爱他在你心底里投射出的影子，你爱的是你得不到的那个他。”
我抬眼看他，“是吗？”
“你一直是个喜欢猎奇的女人，我知道。”苏继东笃定我喜欢猎奇。
爱而不得，所以愈加执着。
周毅的回心转意，让他跌下神坛。我心里为他浇筑的经久不衰的丰碑，随之垮塌。爱情，没了寄托。
后来周毅走了。
那天天气很好，连日来的雾霾被头天的大风一扫而光，明媚的太阳探出头来，专程为了给他送行。
我们互道珍重，没说再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跟自己的五年苦修，悄悄说了声“后会无期”。
跟陆氏的合作顺利达成，签约当天，我和陆飞坐在台下，看着双方互换合同，愉快握手。
这仿佛才是我的生活。
晚上同事们纠集在一起要去大肆庆祝，苏继东承诺一切费用予以报销。
饭毕，大家起哄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游戏俗气，却永远不过时。
我运气奇差，落在同事小可手里，她一向最会出损招，常问一些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所以我选了“大冒险”。
她灵机一动，“你这样，发一条微博，内容就写‘今晚出来一趟，不要告诉你老婆’。然后‘艾特’你列表里的第三个人。”
同事们一听就跟着起哄，都在期待这条微博发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效应。
好巧不巧，“艾特”到了陆飞。他是有女朋友的，我拿手机给小可看，“等会儿人家女朋友杀上门，你给我解释。”
小可说没问题，但这条消息最起码要散场之后再删。整个下半场，我过的战战兢兢。
临近尾声，接到了陆飞的电话。
“赵缓缓，你什么意思？”
我哑口无言。
“你出来。”陆飞说，“我在‘拾年’外面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拾年’？”
“你微博消息定位了。”
我指了指小可，“我死定了，你就死定了。”
她吐了吐舌头。
陆飞站在我的对面，把手机举到我面前，笑道：“因为你这条微博我失恋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解释，“刚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是同事出的损招。我想着你不常玩，就……你回去好好解释。”
“谁说我不常玩的？”他揉了一把头发，“即便不常玩，你发的我都一条不落的看了。”
“……”竟无言以对。
“我不光自己看，我还要转发，转给我朋友看，现在就转。”他拿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转完了。你想想怎么撇清自己吧。”
“……”
陆飞突然靠近跟我说：“女朋友的事儿，是骗你的。要不你总躲着不见我，谁对你好点儿就吓的要死。你是属耗子的吗？”
我扭头看着远处，灯火明亮，人影攒动的C市街头，一切都那么真实而美好。
【城事系列之《遇见》】街角咖啡厅里一首孙燕姿的《遇见》，正唱到：“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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