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障碍|3亿人有睡眠障碍,这届年轻人怎么就睡不着了?( 四 )


彻夜不眠的晚上,徐婧会连发四条朋友圈,从“只想好好睡一觉”到“天还没亮,赶紧睡”,一直到早上六点,她躺在床上,会看见上面的窗户,整个屋子黑黢黢的,但是小小的窗户已经有光透进来,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去上班,“还要睡吗?”
去年,徐婧报名了成人自考本科,8月份考试之前,她重新去看了医生,又捡起了一大堆药,在那之前,她本已经对一切治疗失望,距离考试还有3个月的时候,她觉得必须要调整睡眠障碍,不能再日夜颠倒,于是去开了大剂量的、以前吃过入睡最快的一种药 。医生交代她,那个药剂量很大,如果吃完睡了一整天就别吃了 。她回去试完药,依旧没有睡着——那场考试最终以她考前两天失眠、又在考场上睡去而结束 。
睡眠障碍|3亿人有睡眠障碍,这届年轻人怎么就睡不着了?
文章图片

▲ 图源:pexels
关于让渡自己的睡眠权利,来换取一个想象中更好的未来这件事,曾秋发现这已经成为一代年轻人的时代病症 。学生时代尚且可以主动选择,如果实在太困,自己也能在晚上九点睡去,但进入工作之后的这一年里,她完全失去了对睡眠的掌控 。
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行政销售,她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开拓新的城市和新的市场,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没有固定的工作内容,她要为自家产品招聘促销员、拓展商场资源和联系配送系统、设计行销方案,在自己找来的仓库里分拣产品,繁杂的工作落到她头上,她并不直接拒绝,只会说“分拣员很贵的”“反正我什么都会” 。
不在大厂,却有超过996的节奏,每天夜里,她十二点才能回到家里,洗完澡,写完当天的日报,躺上床,领导的消息会准时在夜里一点多响起 。一些消息不得不回复,这会让她睡得更迟,但她很难产生恨或者烦的情绪,那位夜里发消息的领导每天也都很拼命,请好的婚假因为工作一再推迟,直到过期,在五一假期里草草把婚结了 。
特别想睡觉的夜里,曾秋希望第二天早一点起来再工作 。一起写策划书的同事灵感迸发,拉着她讨论,停不下来,她不想拖后腿,跟着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8点又去商场谈合作,“其实人会很清醒,但你的脑子是迟缓的,说话没有逻辑” 。
这一年里,入睡才开始变得困难 。从躺上床那一刻起,她没有办法停止去想手头的工作和项目,“做实习生的时候没做好就没做好,正式工作之后没做好是要被老板暴击的” 。没有人明确告诉过她这一批管培生会有淘汰制度,但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同期人数从12个变为了8个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不论是同期还是身边待了更久的同事,都已经默认了互联网公司就该是如此的节奏 。
职场、社交和社会阶级压力导致的身份焦虑和群体孤独,让失眠成为常态 。社会人类学家项飚谈到这一代年轻人的异化时说过,在高强度长时间的工作下,人是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的,职场要求“24小时 on call”,年轻人们觉得自己是工具人 。
“工具人”曾秋已经放弃治疗睡眠障碍,她学会了在白天的地铁和公交车上补觉 。踏上地铁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补觉的准备 。她打开地图软件自带的到站提醒功能,再打开手机的闹铃,设置一个十分钟以后的闹钟,她睡着之后,闹钟的嗡嗡震动声会吵醒她 。等瞄一眼还有多久到站,点击稍后提醒,闹钟会在十分钟之后再次响起 。一趟地铁,如此循环往复 。其实她并不是困得不行,她用这些碎片的睡眠来弥补对身体的愧疚,“我需要休息一下” 。
徐婧去过街边的中医诊所,也换过几家大医院,最初治疗的时候,她看见医院走廊上挤满因为神经衰弱而失眠的中老人 。有一次,一个中年女士看见她年纪小,转头问医生“这都是来看睡眠问题的吗?这么小也会睡不着啊?”那位医生告诉她,很多的,他甚至还接诊过初中生 。女士很不理解,“我二十几岁的时候睡得可香了” 。徐婧不止一次听到陌生人、父母说过类似的话:“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睡不着,年轻人睡不着就是因为想太多 。”起初她还会因为不服辩解,“现在年轻人压力很大的”,遇到得多了,每每又得不到理解,她习惯保持沉默,“反正他们不会懂的”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