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出国的第五年,母亲患了乳腺癌( 二 )


那一刻她忽然变得那样弱小,像一只失去外壳的蜗牛 。我想将自己极大地摊开成一张毯子,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
化疗的第二日,母亲的身体像一个吸了过多水的海绵一样肿起来,可那只是痛苦的冰山一角 。
尽管含冰块起到一定作用,但化疗药物依然会让母亲味觉失调,所有的食物在她嘴里只剩下苦味 。再加上药物对肝的伤害让她闻到一丁点油星就会反胃,化疗后的几天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
与此同时,化疗药物还会逐渐沉积在她的肢体末端 。在接下来的几次化疗之后,母亲手指的第一个指节和指甲全变成了黑色 。一直以来,漂亮的头发和修长的手指都是她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可癌症却将它们统统剥夺了 。
除了化疗药物,还有为了防止白细胞过低而注射的升白针 。化疗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癌细胞被消灭的同时白细胞也被大面积杀死 。
而升白针则像一个剥削者一样压榨骨髓,使其加速生产白细胞,同时催促白细胞快速成熟并散布至血液 。被盘剥的奄奄一息的骨髓产生的疼痛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逐渐加剧,使母亲行动艰难,无法下床 。
因为只有一周假期,母亲化疗结束两天后我便要飞回悉尼 。我站在床边,听她强忍疼痛嘱咐在家里帮忙的九孃下楼送我 。
「我走啦妈妈 。加油 。」 我弯腰轻轻抱了抱母亲,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在眼泪落下之前拿上行李出门 。
飞驰的地铁里,在陌生人诧异的眼神中,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
泼冷水的检查报告

母亲所患的三阴性乳腺癌目前没有靶向药,只能依靠化疗和手术 。但好在这种亚型对化疗药物非常敏感,按照医生的安排,每两次化疗之后会进行一次检测,评估肿瘤大小和其他指标以判断治疗效果 。
母亲的第一次检测结果很好 。肿瘤长宽高均有一定程度缩小,总体体积更是小了一半 。有了这个好消息,我们都信心大增 。
2019 年 8 月,母亲第四次化疗 。我再回国时,她已经能够将开药、拿药、化疗和复查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顿最爱吃的辣椒炒牛肉 。
可不久后的第二次检查结果却结结实实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 —— 肿块大小几乎没有变化 。
第二次检测结果出来时,我刚回到悉尼不久 。
下班后我坐在房间里,翻看手机里母亲发来的检测报告,对着电脑将那些陌生的词语和指标一个一个输入搜索栏,竭尽全力想要找到一些积极的暗示 。
母亲生病之后,我与她的通话频率从原来的一周四五次变成了每天至少一次 。不能陪在她身边,只能尽量给予她精神上的支持 。
虽然治病救人依靠医学的力量,但有许多研究表面积极的心态更加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所以,在得知母亲生病之后我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 。检测结果出来那天也是一样 。
视频里的我笑着将自己也并不十分有把握的分析告诉了她:虽然肿瘤没有缩小,但也没有增大,加上淋巴结转移比之前少了一个,说明药物依然有效 。她点着头表示同意,
但我知道,她的心里同样充满着怀疑 。手机屏幕两端的我们就像两个初登舞台的演员,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各自用拙劣的演技进行着表演 。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母亲又先后进行了两次化疗,但她体内的肿瘤依却然十分顽固 。虽然九月的第三次检测结果显示肿块略有缩小,但长度却依然在 4cm 以上,并没有达到手术要求 。
我们一家人都十分沮丧 。就像经历了一场长跑,好不容易抵达终点时却发现所谓的终点之后前路依旧漫漫,而真正的终点却隐藏在烟雾之中,无法窥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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